我家乡江苏省沛县栖山镇,1958年大跃进时,栖山会堂开工兴建。
我刚上小学二年级,为支援会堂的建设,学校多次停课,让学生们从砖窑厂往工地送砖。
从砖厂到工地近十里路,我和同村的小桥同学在一组,一绳一杠,老师让我们一次抬七块砖。刚起步时感觉不到怎么重,可是走二里路,感觉越来越沉重。肩膀被杠子压得也火辣辣的疼,脚步也越来越慢。眼看着年龄大点的同学们抬着砖头从身边超过,心中又急又气又累。
我们抬着七块砖头送到工地时,老师已等候多时了。
老师为我擦掉脸上的汗,又轻轻地捏了捏我红红的脸颊,让我感到很温暖,那一刻,疼和累全都消失了。
与会堂同时修建的还有浴池。为了奖励我们这些停课送砖的学生和老师,浴池开业后,让我们免费洗了一次澡。
读初一那年,“五四”青年节,全镇中小学师生在栖山会堂举行文艺汇演,庆祝节日。
我在会堂建成后第一次走进去。从小在农村土坯房长大的我,走进宽大的会堂时,真有一番别有洞天的感觉。
剧团在会堂的演出也渐渐多起来。在农村,社员们在干活时常常一边干活,一边谈论着头天看的戏,戏里跌宕情节感染着村民,他们像评判员似的评判着演员的演技。
特别是夏天的晚饭后,三五成群的村民摇着蒲扇,在村外的路边树下乘凉,不时有去栖山会堂看戏的人群快步走过,引得一些乘凉的戏迷赶紧站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来不及提上鞋子,便急急忙忙地紧随而去。
由于戏听得多了,戏迷们兴致来了就学着喊上几嗓。那些年的当午和夜晚,常有行客边唱边赶路,人们称之为“喊路戏”。
会堂不仅是百姓们看戏的戏园,更是政府政治活动的场所。每年的冬季,是对农村党员干部培训的季节,时称“冬训班”。冬训班的时间一般都是3—5天,内容是学习党的现行农村政策,以促进农村干部的政治素质和政策水平的提高。
冬训班结束,紧接着就开年终总结表彰大会,这可是年终工作的重头戏。
开会那天,会堂大门彩灯高悬,大门两侧红旗招展,会堂内外贴满激动人心的标语口号,鲜红的奖旗和光荣花摆在主席台最显眼的地方。
给先进单位和个人发奖时,鼓乐齐奏,鞭炮齐鸣,台下雷呜般的掌声接连不断,一时间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到会堂听上一出戏,是孩子们的渴望,是老年人的享受,而年轻人,能到会堂参加一次培训或听一次报告会,就会感到热血上涌,激情无限。而巍峨矗立的会堂,也象一尊眉慈目善的菩萨,始终含笑地迎接着前来求知的人们。
与我们公社相邻的河囗公社,是1962年才成立的。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叶,才建成会堂。
这期间,乡里有大型活动,一般都安排在学校操场进行。
夏天骄阳似火,会议便在乡驻地附近的河边树林里举行。这一独好风景常常被路人和周边乡镇用作调侃该乡领导人的话柄。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乡领导下决心建一座漂亮的会堂,为百姓做件惠民的实事。
于是乎,上争下派,四处求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迎来了会堂的落成典礼。
可是,这隆重的落成典礼来的太晚了!这座曾是众望所归的会堂,犹如一个命运多舛的婴儿,并没有受到青睐。
电视机已进入百姓家门,农村的文娱市场正在快速萎缩。除了会堂落成时邀请县梆子剧团演了几场戏之后,就再没有剧团来演出。妆扮一新的会堂像一位刚下轿的新娘子,站在街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往来的行人,而行色匆匆的人们却少有闲情向她投去一瞥。
会堂门前的台阶上,每逢集日有几个养鸟的老汉提着鸟笼聚在那里闲聊。鸟儿的欢叫声似乎在向这位新娘送着声声祝福。只有为数不多的农村干部大会召开或县宣传部的宣讲团来宣讲时,会堂的大门才会打开,给寂寞的会堂注入一股清风。
会堂的功能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一步一步地走向衰退。她曾经的辉煌也渐渐暗淡,直到最后彻底消失,被开发商买下,建起一幢七层的商居大楼。
时间永远流逝,街市依旧太平。农村乡村会堂的消失,并沒有在人们的心里荡起涟漪。人们依旧行色匆匆地从她所在的位置走过,从从容容地进入由她转型的超市里选购自己喜爱商品,似乎不曾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会堂的存在。
只有为数不多的古稀老人还在不时地拣起那些记忆的碎片,感慨当年在会堂里上演的一幕又一幕的故事。

【作者简介】蔡敦杰,江苏省沛县人。1950年生,退休公务员,喜欢文学。退休后到工地体验生活。常有散文发表于各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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