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江西龙南杨村蔡屋中和正的木旺阿叔,退休前是定南岿美山钨矿保卫科带****的保卫干部,老共产党员。小时候曾见他带过****回家,可能是公务在身。阿叔中等身材,西装头,眉宇轩昂,严厉中透着慈祥。是个虔诚的烟酒茶“老三好”。只要一踏进他家老廊下门口,正面墙上最醒目的******像下面滿是奖状: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工作积极分子等荣誉称号。很多人不知道,他虽不是什么经世之才,却是个编织能手,能工巧匠。他编的藤椅等藤器美观大方、结实耐用;织的魚网细密轻巧、精致实用。这手绝活,家族无遗传,却无师自通。不是天才,却天赋异禀。应了古人“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至理名言。
阿叔家原住老厅旁南边的一条小门进去的小巷子里面,还住着普辉叔(观妹阿爸)、佛恩(路财阿爸)佛成兄弟等几家。我记得在离家之前,木旺叔还只是五口之家。上有高堂老母,下有阿品、阿云两兄弟。娶的年英咪(婶)是信丰人氏,贤妻良母、聪慧能干。是里里外外一巧妇,?诩沂谭罾先恕⑾喾蚪套印⒎觳菇础⒊源┯枚鹊取T谕獬龉ぁ⑸仙较绿铩⒃巴肥卟说取:笥执蔚谔矶〗冢置谩傲笏场保晌趴谌说闹械燃彝ァ@耸啦咨#暝铝髯羧赵诔ぽ呄ハ氯鼋砍谢兜亩郾愠杉伊⒁怠⒓易逍送;故敲献铀档煤茫袄衔崂弦约叭酥希挥孜嵊滓约叭酥住!
我小时候与镜明叔经常去阿叔家和阿品小弟、明古叔一起玩耍、打皮球。当时只有阿品家有皮球,别家都没有。看过阿叔编藤器、织魚网,还和春发哥等人听他讲故事,讲懒鬼不劳动,用尿桶底板假冒罗盘,到润洞、饭箩洞给山里人葬风水骗钱骗吃;讲瘸子、瞎子讨亲等笑话故事。他一脸严肃地讲,我们却听得哈哈大笑。小孩都惧怕他三分,如果有孩子们在老厅门口又哭又闹打架,别人拉不开,他一上前,两眼圆瞪:“哪个敢打架!”个个撒丫子作鸟兽散,大人们说他很有煞心。如果他手中有炒花生豆子,他又会和孩子们分享,又觉得他和蔼可亲。对小孩的教育极少打骂,宽严相济、训教有方。其实,我最佩服的是阿叔的编织技艺,在蔡屋首屈一指。令人遗憾又惋惜的是,他那高超的编织绝技,也属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却未能够传承下来。看他编织藤椅、箩箪、筲箕等藤器,那娴熟灵巧的手法,穿插自如、游刃有余;藤条在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简直是一种美的艺术享受。他织魚网穿梭挑线、一丝不苟。把在矿山工作严谨、认真的作风,全都用在了退休后的家庭生活和编织中,着令我輩敬畏有加!他做到“择一事,终一生”的执着、坚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阿叔编的每一种藤椅,无论大小高矮,每一件都是难以复制的艺术品。大人小孩坐着,都是舒坦舒心的享受。我们几个,每次去他家玩,都争着抢藤椅坐。艺有专长,术有专攻。选材严,编织精。编器前,他带上所需刀具上山取材。我有一次跟他进山,走到老社田时,太远了他怕我吃不消,便叫我回来了。他从山上砍回来一段段杉木条。到深山坡岭抽取一根根猫公藤。先将一根根杉木条削掉皮,露出白嫩的杉木肌骨,尔后按大小尺寸锯好用材。靠背的、座位的杉条,便用火稍烤后弯成所需的圆弧度。那是个要求高的、把握精准的技术活。然后再按木条的长短搭建好藤椅架子,待加工好猫公藤再行编织。猫公藤是藤本植物,学名未知。抽取回的猫公藤去皮,留用的是白净稍黄的藤条,比竹蔑条稍厚点,宽如筷条,长达一二米。如太干爽,要用井水浸泡到柔韧才好编织。当年我回家探亲,曾有几次到阿叔家,边聊天边喝茶边欣赏他编制藤椅过程,真是一种艺术享受。别看他十指粗短,那灵动的手法不亚于绘画绣花那样雅致、专心,从容不迫。我有时会主动帮他传递剪刀、尖嘴钳等工具。我看得出神,他编得专注,烟头烧手了他才扔掉。他坐着矮凳,左手抓紧椅架,右手捏住藤条,熟练地左右穿插。一根柔软细长藤条,顺着他的指意上下翻飞、井然有序。有时双腿夹紧椅子框架,双手左穿右拉,干净利索。如竹蔑编篓,一片连紧一片,一圈绕紧一圈,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个藤片头外露,简直天衣无缝!
阿旺叔编活从不图快,只图好,好看好用。慢工出细活、出精品。一件藤器,有时要编一两个月。他说过,有的是时间,今日过了还有明日,耐心编,总能编好。我敬佩他的神情专注,心细如发如藤条般地韧性。他那出神入化、久久为功的编织艺术和技巧,全定格在每一件篮、椅、箩箪、筲箕等的精美藤器上。令人不解的是,他精心制作的东西从不出卖,只送给亲友。我仔细观赏过他的藤器,藤椅靠背的网眼花纹呈六角形排列整齐,椅座上的纹理则呈“人”字或“L”形编织密实。藤条与杉木椅架的缠绕、与竹片的联编压条紧密无间,纹路清晰、层次分明,经纬纵横如时空交错。
俗话说,技多不压身。阿旺叔的另一个绝活就是织尼龙魚网。那细如蚕丝的尼龙丝在他手上飞梭走线,那手势,那神态,端的是一网情深。宛如大姑娘小媳妇做女红金线活般得心应手。看他织网,同样是一种艺术欣赏。一副尼龙网宽1·5米以上,长则有2米3米甚至4米5米不等。重量在千克左右,轻盈方便。那网坠,如一个个小元宝。网眼大小则因魚之大小而定。我和镜明叔、斗金哥曾借过他的尼龙网捕鱼,他很爽快,并不取一鳞半腥。我也看过他在河下放网捕鱼(有时放夜网,还被人偷过网、被牛踩烂过),放网放的是心态。他很有耐心地坐在岸边抽烟,边张网静待。有时往河潭中扔几个石头,鱼虾受惊吓便乱窜乱钻。钻进网眼的拼命挣扎,越挣越紧。等他收网,网中的鱼虾活蹦乱跳,在阳光下银光闪闪。放一次网,半斤八两不在话下,那种心情,不是吃鱼的滋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无穷趣味。亲友来了泡杯茶,热壶酒,炒一盘鲜鱼下酒,客人吃得咂嘴咂鼻。这诗情画意般的老年生活,虽不是春风得意,也是快哉人生!
听年英咪讲过,他家的鱼,大河白、石斑鱼、角鲶子、鲫鱼等常年吃不完,烤成鱼干子用陶罐盛放。阿品小时也讲过,煎炒炸的都吃多了,臭泥性。甚至把鱼头去掉弄来吃,也不如蛋肉好吃。同样,他家的鱼也从不出卖,只送亲友,也许是阿叔的家规吧。但是,他的鱼网只下河捕鱼,从不到人家鱼塘里放网。我家父在家休养时,也曾学阿旺叔织网捕鱼改善家庭生活。虽然是一种乐趣,可阿爸却说,本来粮食就缺,弄一碗鱼,饭又要多吃。那个年代,当家真是两难呀!
记得有一年返乡探亲,本想抽空去看望阿旺老叔,大侄儿阿博说他几年前就不幸病逝了,倍感惋惜!我印象深刻的是,曾几次在他家小门巷口遇见过他,喊声“阿叔”后,他会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香烟说:“石平又归来了,哪日归来的?”这句亲切暖心的问话说过几次,至今还记忆犹新。多年来,阿叔美梦般的编织情怀,丰富多彩的编织人生,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理想之光,始终照亮着他的家庭生活之路。尽管不是富裕之家,总比那些更为贫困家庭的歺桌上多点荤腥。所以,他老是知足常乐。我想,这分明就是木旺叔绝活在手、艺成匠心,长期编织不辍的器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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