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江西九连山下的杨村太平,客家男女历来爱唱山歌,俗称“过山溜”。无论上山下河、田间地头、赴圩探亲,都会唱上一段山歌,或消烦兴乐解乏、或抒情言志。我是从小听着故乡父辈们的过山溜长大,外出多年后很难听到原汁原味,风韵天然的太平山歌了。现如今会唱山歌的青年男女几乎寥寥无几,可谓后继乏人。只有极少数尚健在的老人能哼上几句。笔者担忧,太平山歌真会失传了。
杨村客家山歌,起句是“阿围嗒”,就如兴国山歌的“哎呀嘞”。即景生情,现编现唱,纯粹的草根之歌。那极富太平客家情调的山歌,如太平江水般流畅,和着九连山野的清风、韵着杨村泥土的芳香、伴着农家烟火的气息,在瓦背上袅袅升腾,在太平的山水天地间久久回荡……当年的下放干部听了都赞不绝口。一杨姓下放干部也听得如痴如醉,便学着编唱:太平山歌随口吟/无谱无曲也动听/南山唱得北山转/有怨有爱更有情。
2000年后,因企业人为破产倒闭,我曾回乡执教了十年,特意探访了几位年过八旬的山歌老人。其中有个本族叫谢来娣的老阿嫂,聊起她的山歌往事,竹筒倒豆子般爽快。她说,打在娘家做妹崽时就边学做女红,边学唱山歌。自从嫁到蔡屋后,全国解放了,妇女也平等了。男子唱山歌,女人们也跟着大大方方地唱。先在围中搭起高台唱,在蔡屋区政府唱,后来又去公社比赛唱,还得过头名。就这样,日也唱,夜也唱,闲也唱,忙也唱,唱得日头落了山,唱得头顶满天星。聊着聊着,她便动情地唱了起来。唱过去的苦难日子,唱新社会的幸福生活:女人翻身开心多/走到一起唱山歌/问你爱唱什麻歌/当然爱唱解放歌。柑子掉下井中心/一半浮来一半沉/穷人过日如过难/地主歺歺有荦腥。讲起过去真可怜/眼泪流到枕头边/累死累命肚中饥/地主富农顿顿煎。唱到情深处便老眼泪花,手舞足蹈,嗓音洪亮。一展青姑风采,声情并茂。看着老嫂子这么开心兴奋,索性让她唱个够。谁料想,她便唱起了情歌:枞树丛来枞树丛/枞树叶子青又浓/早晓你的好情意/不该当初嫁老公。半树枫来半树杨/枫杨叶浓枝又长/阿妹早来开金口/不该太早讨妇娘。刚唱完便摇头笑道:“阿平,阿嫂老冇正经了。”我说,哪有,真个顶好听。我边听边记边答话。不幸的是,蔡屋最后一位86岁高龄的山歌能手、我那老阿嫂,于2018年12月17日,带着她钟情一生的山歌遗憾离世。
太平山歌里还有酒歌、茶歌等。笔者前些年向几位尚健在的老人讨教了几首,经修改后整理出来,以飨读客。杨村人家家都会蒸酿水酒,其色泽金黄,也叫“黄酒”。逢年过节,婚丧寿诞,每家都会酿制几缸醇香可口的水酒款待亲朋好友。有山歌唱道:太平水酒醇又香/大碗先敬外客乡/东围饮得西围过/酒虽醉人心里亮。
太平客家人世代喜爱喝茶,尤其爱喝浓茶。有自产自销的本地清茶,也有店里买的外地茶叶。无论远近客人,上村下屋来人,一进屋便吆喝:泡茶!山歌唱道:东道待客讲真诚/一壶清茶敬客亲/超(聊)天讲笑家间事/天晴落雨听风声。
龙舟竞赛也是杨村太平客家人祖祖辈辈最风行的传统习俗之一,土话`划龙船'。前些年,中央电视台记者曾摄制过专题片在全国播放。每年的端午节,杨村太平的客家人都会举行热闹而又隆重的龙舟竞赛,场面非常壮观动人。有山歌为证 :划船比赛闹年年/客家代代有传人/十里八乡来围观/你追我赶划当前。
此外,打龙舞狮也曾是太平客家人自古以来的传统风俗。每年的正月初一起,闹到元宵节结束。不过这些年却很少见到了,年青人大多外出务工去了,过年时才会回乡与家人团聚 。也有山歌流传:客家也是龙传人/打龙舞狮传古今/岁时佳节正行时/男女老少笑盈盈。
还有,情歌也是客家山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如前面老阿嫂唱的,从过去旧社会到`文革'前,无论从内容到形式都是客家青年男女借此表达的爱情主题。比如:答应阿妹打妆台/梳妆打扮照镜台/话你打高你打矮/粗心大意敷衍妹。你话粗心俺细心/刻花镶镜最认真/磨钝几把刀锯斧/花费几多精气神。
令人无限欣慰的是,被誉为“江西客家山歌之乡”的龙南县,已有了一支声名雀起的民间艺术团队――龙南客家山歌队。于2018年3月受马来西亚沙巴客家文化节的热情邀约演出,一曲富有现代韵味的客家山歌,倾倒无数外国观众:今日沙巴搭歌台/爱唱山歌你就来/大家日子过得好/山歌一唱心花开。一支小小的山歌队如愿走出国门,唱响了国际心声,可喜可贺!我想,吁请有关领导及社会贤达举力亲为,以此为契机,借助这股山歌旋风劲吹之际,兴许能够带动昔日风行、恐临失传的太平山歌重振雄风,尽快流行起来,以解外出多年的太平赤子之滿腹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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