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莆阳大地,别样的江南水乡,一年四季,佳果不断。二三月枇杷成熟了,四五月的桃子、桑葚,六七月芒果、杨梅、荔枝轮番登场,秋天的龙眼、柿子、文旦柚,冬天的橘柚和柑橘……本地产的,外来落户的,一茬接一茬的水果,享用不尽,新鲜绿色口感好,叨不尽的口福。
众多的水果中,荔枝备受青睐。“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我们不用去羡慕,“荔城无处不荔枝”,折枝带叶的鲜荔枝任你树下品个够。莆田荔枝从唐代开始栽培,推广种植于宋,受益于蔡襄。这位廉吏不但在家乡枫亭蕉溪亲自栽种荔枝,还深入莆阳田间果园,拜果农为师,广泛搜集素材,认真考察,详细记录,于宋嘉佑四年(1059)写出《荔枝谱》,被后世誉为“世界第一部果树学分类著作”。《荔枝谱》详细记述了荔枝的历史、分布和种类,并评测了荔枝的高下。他说荔枝是绝不肯苟同的树,即使成百上千,也不会有相同的味道。他认为广东、四川荔枝早熟,肉薄而甘酸,不及福建荔枝。福建以福州最多,漳泉亦有名,然兴化最奇,莆田最佳。弦外之音,爱乡之情,拳拳殷殷,跃然纸上。今日品读《荔枝谱》,仍不禁莞尔,博学如蔡襄焉能不知“食无定味,适口者为珍”,他一生以清廉公正着称,在品评荔枝时却藏着一点点小小的可爱私心。实在是爱煞了此人,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呢?
小时候,榜头的亲戚送些荔枝到家,珍贵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抠掉红色的外壳,露出完整白色的薄膜像胎衣包裹着果肉。一颗白白的心形或卵圆形荔枝放在掌心把玩观赏,久久不舍得吃,直到不小心弄破了内膜,果肉莹白,甜汁滴着,才一小口一小口地细舔慢品,肉厚汁多,入口无渣,甜中微酸,美味无比。
“海内如推百果王,鲜食荔枝终第一”,史上关于荔枝好吃的诗词典故很多,广为人知的莫过于“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天宝年间的花团锦簇,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喧嚣,千里飞骑,马蹄得得的风流烟尘,给荔枝抹上众说纷纭的色彩。隔着历史的帷幕,他人的感情,我们不必去谈。然而帝王的任性亦如热火盛夏,江山千里,人间岁月,眼角眉梢,蜜意浓情,这山山水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给得起,给不起,都给你,别告诉我你不要。婉转承欢的女子,受得起或受不起的,都别无选择。报君驿路红尘意,哪管日后一个叫马嵬坡的地方,某个佛堂的后庭,一树梨花似雪,垂挂一条白绫,静静地似有若无地等待着她。妃子笑的背后,果然潜藏着人间情债,一个女人的盛极凋零。
荔枝,离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多像女人的一生。从古旧的诗词走来,长安的几番景致早就装帧为一册发黄的书页,红颜的忧伤哀怨却灵秀委婉蔓延到现在。这也许是人们特别喜爱荔枝的缘由。
荔枝是国货,野生的,却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小至人情往来,大至邦交活动,在一定的历史时期都活跃着她的火红的身影。南越王赵佗曾向汉高祖进贡,汉武帝曾筑扶荔宫,把荔枝移植到长安。宋徽宗时,“以小株结实者置瓦器中,航海至阙下,移植宣和殿。”,徽宗为此留诗:“密移造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枝丹。”上世纪八十年代及九十年代初期,荔枝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哪敢问津,更别奢望品尝。若是央人办事,一挂新鲜的荔枝便可水到渠成。后来此风渐不流行,三五年的光景,荔枝也“凤凰”变“麻雀”,悄然“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七月的枝头,仿佛画家的一时兴起,一夜之间,红颜料淋漓泼洒,哗哗地“红云几万重”。
又见荔枝红。
少年子弟江湖老。荔枝,一种水果的乡情,在博弈的人生旅程中,带着淡淡的乡恋和浓浓的乡愁,是一种离乡的慰藉还是一种眷恋的疲惫都说不清楚,物离乡贵,但伤知音稀。
荔枝,红红白白,酸酸甜甜,像极了我们的人生,纵使成不了“陈紫、宋家香”,也要在土里扎根,在风雨中清扬,弥实而坚定,沉默而骄傲。
草木一秋人一世,“何因软语甜如蜜,皓齿无声啮荔枝”,如此优雅随意地吃荔枝能有几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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