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浙江大学教授蔡天新,得益于一个恰当的时机——他的2012数学三部曲《数字与玫瑰》、《数学与人类文明》、《数论——从同余的观点出发》刚刚出齐,他的数论研究近两年有所突破,他的随笔集《难以企及的人物——数学天空的群星闪耀》拟获三年一度的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人文社科类)。
蔡天新打趣说:“如果这三样缺少了一样,我可能会谢绝这个采访。”
穿过暗夜的想象
15岁考入山东大学,24岁获得博士学位,31岁晋升为教授,33岁成为CCTV“东方之子”。还差两个月就满50岁的他,因为有“数学家、诗人、作家、旅行家和摄影师”等众多令人羡慕的头衔而广为人知。普通人总是惊诧于蔡天新如此广博的涉猎以及旺盛的精力,但他却仍努力将每一项工作做得更好。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一束子弹,穿过暗夜的墙。”蔡天新的这句诗被印在法国大书店的橱窗上,也印在以色列发行的明信片上。
过去10多年来,蔡天新在国际诗歌界声名渐扬,作品被译成20多种语言,并有英、法、西、韩、斯拉夫和土耳其语版的诗集、散文集出版。他还30余次应邀参加了各国诗歌节和文学节,纽约、巴黎、剑桥、法兰克福、内罗毕等城市都举办过他的个人诗歌朗诵会。
借助国际会议、学术访问和文学活动的邀请,蔡天新在2012年完成了走访第100个国家的梦想。与普通人的旅游不同,他在旅途中始终带着某种使命和思考。
在路上,蔡天新总是随身带着一台傻瓜相机。在深圳、杭州举办的个人摄影展上,有一张摄于巴黎地铁车站的作品:一位乞丐一脸疲惫地坐在美女手上的戒指广告下面。在蔡天新眼里却有着独到的数学解读:乞丐蜷缩的身体和戒指构成了两个完美的椭圆。
40岁以后,除了一如既往地研究数论和写作诗歌以外,蔡天新又将目光投向文学的其它领域,比如游记和随笔创作。2010年,他出版了童年回忆录《小回忆》和人文随笔集《在耳朵的悬崖上》,2011年,又出版了游记三部曲《飞行》、《欧洲人文地图》和《英国,没有老虎的国家》。
“文学和数学一样,都是好奇心和想象力的产物。”蔡天新说,文学创作和旅行都很开阔思路,殊途同归,“她们提升了我的数学眼界和想象力”。2012年,他的数学三部曲相继问世。
“最古典的也是最现代的”
蔡天新内心深处这种思维与心灵的碰撞,似乎恰如他所钟爱的一句来自数学王子高斯的话:“数是我们心灵的产物。”
但蔡天新似乎还不知疲倦。从1990年开始,他就开始探讨数学史的伟大人物。19年后,他的《难以企及的人物——数学天空的群星闪耀》出版。通过对数学历史与人物的研究,蔡天新“得以与古典大师们更为亲近”,这也直接作用于他的新书《数论——从同余的观点出发》。
此番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蔡天新专门发来一篇刊登在《数学文化》上的导言,介绍了他在《数论》书中涉及的新问题、新方法,以及对若干经典数论问题的想法和拓延。这些问题和结论发表后引起数论界同行的关注,包括英国皇家学会会员、菲尔茨奖得主阿兰·贝克在内的名家都予以褒扬,贝克称赞其为“真正原创性的贡献”。
蔡天新告诉记者,其实他的想法挺简单,就是把加法和乘法结合起来,这就像物理学家讨论原子核内部质子和中子的关系一样重要。以往数论分加法数论和乘法数论,比如华罗庚的名著《堆垒素数论》就属加法数论。利用这一想法,他和他的研究生把经典的华林问题、费马大定理等作了改造或延拓,前者同样深刻但结果更漂亮,后者即便在强有力的abc猜想成立条件下仍无法推出。
完美数是最古老的数学问题,笛卡尔、费马和欧拉等大数学家都试图找到它的推广,但都只有零星结果。蔡天新定义了平方和的完美数,并将它与古老的斐波那契孪生素数一一对应,从而再次产生了无穷性,后者用最现代的计算机可以找到5对(个)。其中最小的两个是10和65,最大的两个是天文数字。
“哥德巴赫猜想还不够‘完美’。”蔡天新声称,他受这一猜想启发定义了形素数,个数与素数一样多。他发现并猜测:任意大于1 的自然数均可表示成两个形素数之和。
当这位走遍世界、写下数百首动人诗篇的数学家不厌其烦地介绍那些基本概念,并用“美和对称”的观点来为记者解读古典数学问题时,我这个“多年不问数学”的文科出身的记者,似乎也悟到了一丝数学的诗意。
一如美国大诗人庞德所说:“最古典的也是最现代的。”
“应试教育损害了数学的名誉”
虽然在数学研究和文学创作上颇有建树,蔡天新却遭遇着某种现实尴尬——搜索此前关于他的报道,记者们也大多将目光聚焦在他的数学家、诗人、旅行家三重身份上,每一方面都点到为止,对他的数学研究更是惜字如金。
蔡天新把原因归结为“前些年在数学上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比较循规蹈矩,我们总是研究老外提出的问题”。但另一方面,也折射出当今中国社会的一类现状:大众科学精神沦陷。
其负面影响,就如2011年福岛核事故引发的抢盐狂潮。
“其实多数人都学了10多年的数学,他们中不少却以数学差为荣!”蔡天新认为,应试教育损害了数学的名誉,这是逼迫学生反复演练相似问题和难题的结果。
在文理分科盛行的中国,蔡天新喟叹,不注重自然科学的人文社会科学,其影响力终究只限于本民族,无法走向世界。而以分析哲学为例,因为建立在数理逻辑的基础之上,产生了多位世界级的思想家,也成为20世纪主流哲学流派。
这些也是10年前蔡天新出版《数字和玫瑰》(三联书店出版社出版)探讨的内容。这本书是蔡天新结合数学、艺术和旅行三者思考后写成的随笔集。好在这几年,阅读蔡天新数学类书籍的人越来越多,他和十位同行还创办了《数学文化》杂志。该书也于去年底修订再版,这是第4个中文版,海峡两岸平分秋色。
“我的书从没进入排行榜,也没成为年度10大图书。但却可以让不同年代的人阅读。”这让蔡天新略感欣慰,“毕竟它们不会过时。”他的书籍虽非畅销书,但属于常销书。
这,或许正是蔡天新作为数学家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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