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蔡亮学兄有缘共同问教于程师大利先生,多年来,我一直关注着他在艺术上的进步。蔡亮不善言语,但透过他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我却每每读到他内心的深刻。孔子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蔡亮正是如此,他一头扎进源远流长的中国山水画伟大传统,朝斯夕斯的在笔墨山川的世界中辛勤的苦修着,苦在其中,乐亦在其中,在苦与乐之间,他寻找到属于他自己心灵的明澈之境。
蔡亮的山水画艺术,首先在格调上说就是贵有古意,他笔下的山水渊源于古人,气息沉静、高古,这对一个中青年画家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在中国文人画的品评体系里,古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如元人赵松雪所说“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当然这种“古意”既指格法的渊源有自,以及笔墨的自然质朴,更重要的还在于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从本质上说是画者心灵世界的投射。在蔡亮的山水画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种气息气韵的高标冷逸,以及他恂恂然的胸襟气质。从师法上讲,蔡亮习山水嗜南宗淡墨一派,远师董、巨,复参华亭法脉,融汇沈石田的俊朗与龚半千的深厚,再加上对近人、今人尤其是黄宾虹,以及对本师大利先生的学习,共同陶铸出他自己秀逸平和、明洁幽雅的艺术风格。当我面对蔡亮作品的时候,我总是感叹他的入古之深,惊讶他能对古人的技法和格调有如此深入和细致的把握,我想这因为他的勤奋和刻苦,还在于他内心世界的沉静。前贤有言“非静无以成学”(诸葛亮《诫子书》),程师大利先生也一直教导我们要淡下来、慢下来、静下来,体会安详、从容的中国笔墨大道,想必蔡亮对此正有着深入的心灵体验。正是这种沉静的状态,使得他能够扫除世俗、澡雪精神,一步步进入中国画的笔墨传统。
有一点不得不辩的是,对于蔡亮这样的画家,很多人总是觉得入古虽深,但缺乏创新,缺乏个人面目。实际上,这种观点本身是很有问题的,明显的是受西方文化进化史观的影响。的确,对于西方艺术来说,出新是第一要义,重复前人没有意义。但中国艺术、中国文化的观念从来不是如此。中国文化强调“游于艺”,在艺术中释放、安顿心灵是第一要义,而学习传统的意义正在于传统是一个家,回到传统本质就是一种心灵的回家,在这种回家的过程,人的心灵得到了愉悦,得到了安顿,这才是最关键的。而至于能不能画出个人独特的面目根本上说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大至每个时代的文脉,小到每个画家的阅历和修养个性,肯定是千差万别的,只要一个画家的艺术和他的心灵有关系,这些东西就会一点一滴的渗透到画者的笔下,这样自然而然形成的风格才是有意义的,任何编造出来的所谓风格在中国画的历史中不会是长久的东西,也与心灵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蔡亮的入古,实质上说是他在传统中淬炼自己生命和心灵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艺术的精神得到了升华。而这也使得蔡亮的作品不同于一味描摹古人的匠人画,笔墨不空洞,不暮气,因为他在学习古人的过程中,有自己心灵的寄托,在期间他贯注了超然世外、平淡中和的真意深情,这是一种“含道暎物”、“澄怀味像”(宗炳语)式的体悟,而他在这样闲情逸致式的陶冶中,也品味到中国山水画所特有的萧条空寂与静穆平和。
从技法上说,蔡亮的山水画用笔松而活,用墨淡而逸,同时丘壑树石结构严谨,这在当代山水画家中,能做到这个层面是很难得的。王原祁在《雨窗漫笔》中说“古人结构紧而笔墨松,今人结构松而笔墨滞”,当然我理解的结构不仅仅是物象的结构,还指一种笔墨之间关系,或者说笔墨结构,古人在物象结构和笔墨结构上都是很讲究的,很紧凑的,像一个榫头接着一个榫头,但同时笔墨却是松动的,观乎历代大师的作品,无不如此。而对此,蔡亮也一样有着深入的体会。我看蔡亮的作品,他作画擅长以松动的干淡墨层层深入,最后达到深厚苍茫的画面效果。他用笔压的下,提的起,灵活却沉稳,用墨淡而亮,惜墨如金。他尤其注意点苔点的位置、聚散、浓淡,长于用点,把古人以点作为画面造型手段、构成手段的这一理路运用的非常之好,同时他笔下的树石造型洗练、精准,对树与树的关系、树与石的关系、石与石的关系,以及树、石、云、水、屋宇等等关系,疏密、大小、虚实、轻重,他都把握的恰到好处,从这一点上看,蔡亮画山水画得很明白,他是一个真正懂山水画理的画家,真正进入了“明理”的境界。中国画艺术的“技”与“道”是不可须臾离也的,由技进道,道技合一,目前蔡亮正走在这样的路上,其前景可观。同时,蔡亮对古人技法的娴熟掌握,并不是食古不化,或者拘泥古法,他在学古法的过程中还注重在师造化中去参证传统,以古为师,复以自然为师,在自然中印证古人、消化古人,黄宾虹说“师造化一语,尤须更进一步,览宇宙之宝藏,穷大地之常理,窥自然之和谐,悟万物之生机、饱游饫看,冥思遐想,穷年累月,胸中自具神奇,造化自为我有”,而对于蔡亮来说,他师造化决不是停留在貌其形的层次,而是通过“悟”和“冥思遐想”,使“造化为我所有”,进入“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石涛语)的境界,从本质上说这也是与心灵有关的。唐人张璪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艺术关乎心灵,其实不论是师古人还是师造化,都必须与艺术家的心灵有关才有意义。
我与蔡亮相识以来,一直敬佩其人其艺,相信在将来的日子里,他能不断深化自己的艺术理路,继续参悟中国山水画神超理得的艺术精神,陶冶自己从容散淡的艺术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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