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仙游的古典工艺家具文化历史悠久,家乡的硬木古典家具更具是如同“兴化语”保存最早中原古音一样有其明显的唐宋样式与汉晋遗韵;且更近似于有戏剧“活化石”之誉的莆仙戏那样:“留霓裳羽衣之遗响,集宫廷梨园之精华”。因此,究其历史沿革之集大成者,又何止是“京作”所传之清末大太监李莲英的类似于监守自盗式的倒腾手段者,而是宋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五度为相”曾被《水浒传》描写为“六赋”之首的蔡京“蔡太师”!并且还与其九仙赐梦和蔡京那段鲜为人知的缠绵哀怨初恋有关着呢!
早在少年时代我就听老人说:咱仙游这地方,虽处东南一隅,却因有西汉九仙在此修炼,很早就把中原和朝廷正统文化艺术传播过来,后又随其战乱之西晋东迁,衣冠南渡,八大姓入闽和唐末黄巢义军南下与王审知开闽等历史沿革过程,更为重要的应是陈洪进于宋初纳地归宋后,蔡襄、蔡京、蔡卞等蔡家兄弟儿孙一族几十人举进士第始,众多进身朝廷成艺术型股肱大臣引领时代风气,开文献名邦、海滨邹鲁之昌明先河,有宋一代不乏有封王、授爵者百人,公、侯、伯、子、男代不乏鲜,文、武状元具出,书画名家荟萃,五府六部随处可闻“仙游腔”!北方官员还常常埋怨自己的舌头太软,容易卷舌,因此难以学好仙游话,且以能从“阿骚”为突破口学几句仙游话讨教“相爷”、“太师”为荣。仅宋代中进士者近五百人,钟鸣鼎食者于城乡山村耳不鲜闻。当然是朝中有何样式的家具,他们家中也难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朝廷赏赐物件时常可见。趋时追尚自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仙游人士中不但有留存效,陈洪进之辈受封王的宦海巨擘,且多有艺坛骄子。而这其中最具典型者莫过于“兄弟两宰相”的蔡京与蔡卞。尤其是蔡京他不但是权倾朝野,五度为相的相爷、太师和皇亲国戚(儿子是驸马,媳妇是茂德公主),更是“一代书画翘楚,戏剧大师与改革家”!兴化戏的形成就与他和他儿子家人参与创作之特殊贡献至关重要。同时,他还是徽宗皇帝的少年艺术老师之一(其中另一名也是仙游人傅辑)和知音与游乐玩伴!朝中的明堂庙器之分布、设置与徽宗皇帝之饮食起居装饰器物乃至摆设供奉等一概用具,无一不与蔡京这“相爷”、“太师”的“参谋总长”之“掌眼”试用、认可有关。
世上不会有空穴来风,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的。原来这蔡京果然自幼就不同凡响:他出生于北宋庆历七年(公元1047年)仙游枫亭东宅村一位官宦人家,父亲蔡准是个进士在朝为官,自幼当然就过着锦衣玉食的优裕生活。但他并不沉湎于声色犬马游戏之中,而是与其少一岁的胞弟蔡卞一道六岁便入私塾拜读于当地名儒林迪门下,并与其爱女林媛两小无猜,同窗苦读十年,由切磋琢磨而成志同道合,心仪神往,遂有倾心之恋。就在这如诗如歌的少年时代,他既有名师教授又有堂兄名臣蔡襄作学习楷模,鞭策激励着自己和弟弟,后来于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23岁时与其弟蔡卞双双登进士第。旋而,以其不凡才识先后被升为钱唐县尉,继为舒州推官、起居郎,使辽时还拜中书舍人。时其弟蔡卞也为中书名人,并被招为王安石女婿。兄弟同为中书舍人,朝廷荣之。后改蔡京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先后经王安石、司马光、章忄享三朝宰相反复上下,由是官运亨通,于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七月,为翰林学士承旨(学士中最高官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十分宠信他的宋徽宗赵佶刚当上皇帝不久,他就被参奏弹劾,贬任杭州为提举洞霄官,几同闲赋。在这期间,有一天他到六和塔进香时,意外遇到一位正在拜佛的贵夫人,观察再三当他认定就是自己少年热恋过的师妹林媛时,却遭断然否认而大受刺激,并由此而激起他掩藏心中多年的感情波澜。尤其难忘那林媛当年强支病体,撑伞冒雨为他送别上京考试的感人情景:十里长亭,行行复行行。缠绵悱恻中,来到荔荫林下枫江渡头,依依惜别之际,万千思绪化作炽热诗情,林媛取出鲛绡香巾,含泪写下:“湖海男儿意气豪,关山策马漫蹉跎;蟾宫有桂君当折,陈酿无期人醉多。”蔡京当即和泪吟曰:“赠句枫江着意高,举头塔斗愁云多;天心亦解别离苦,珠泪纷纷逐逝波。”那折柳诉衷肠,解珮寄相思的江头送别,至今历历在目,撕心裂肺。于是这个失意达官,多情种子以其所擅之绘画艺术,痴迷于追溯往昔与师妹那刻骨铭心之恋。结果一场烛火将其悲情倾心追忆之画稿烧为灰烬,他也因此倍受打击,大病一场。
为治主人重病,家僮蔡安诚心代为蔡京回家乡九鲤湖祈梦禳灾求福。九仙梦示诗偈曰:“枣仁交藤配,远志莲心烹;刻木铭心处;乘雷可升腾”。前两句蔡安是领会了,买了一大包的枣仁、夜交藤和远志、莲子等药物回来为蔡京煎服,果然奏效,病情日见好转,但后两句他就难解了。蔡京认为是否蔡安把“刻骨”弄错为“刻木”,不成句就无法解了?正想责问蔡安,蔡安对他说:“那不是仙公在提示你,用丹青绘写不如用刀刻镌于木器上经久耐看,更遂人意,倍见铭心吗?家乡的祠庙上不是随处可见精雕细刻之人物先贤故事以引人发思古之幽情吗?‘那乘雷可升腾’不就是预示,这样做到时就会如意飞升了吗?”想不到,这一下还真把蔡京给开悟了。
于是,他立即叫蔡安到苏杭一带把在寺院祠庙或人家做雕刻工艺的仙游工匠都召集来,按他的设计,所有家具器用,都按宫廷与家乡的最突出优点结合制成崭新样式,尤其要突出雕刻人物故事。并专为其雕刻他所亲绘之寄托情思的图画,无论是男女相思还是貂蝉拜月、吹箫引凤,或是兰桥仙窟与嫦娥奔月等,无一不是其心中恋人的性灵所钟。他的卧室书房里,无木不刻,当初恋人的影子无处不在。每当他站着看将要刻到人物五官紧要传神处时,便情不自禁地边拭泪边亲手操刀镌刻着,且久久为之摩挲抚揉,喃喃自语,窃窃低吟。偶为人所见,无不为之恻然嘘唏。如此感情专注地铭镂镌就之家具器用,当然是独具一格前无古人的。
再说,蔡京被贬离京一段时间后,宋徽宗也为失去一位多年来一直与己为师、为友、为臣、为伴的艺术知音与玩家知己而百无聊赖。于是徽宗便于宋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派出供奉官童贯出使三吴,驻扎杭州,既为其寻访书画、奇木、怪石等珍玩也代为其探望蔡京。蔡京得知后感激涕零,即邀童贯至家中,殷勤接待,恳切讨教,乐得童贯也想趁机做个人情。
想不到,当童贯到蔡京家中看到他的家私器用案几之类不但与宫廷所见之物比较别开生面,更为古雅优美,而且别出心裁地把历史神话传奇故事精雕细刻,显得分外别致。当蔡京恭敬地把他精心为谢圣上隆恩而为徽宗描绘的工笔重彩12屏条仕女画献给童贯时,童贯反复赏玩,赞不绝口。童贯忽睁大眼睛,直瞪着蔡京书房内刻有仕女的屏风说:“既然如此绝妙丹青,何不将其刻在屏风上?比之纸帛既新颖夺目,又经久耐看,聚实用与艺术于一体,寓观瞻于品赏中,单就凭你这种屏风样式,再加上你那罗汉床带围屏式的雕上仕女戏蝶图,以君之天才重构成新式“龙床”岂不是独领风骚?想必那皇上日日站、卧着皆能欣赏到绝代佳人风姿与绝妙艺术精华,不睹物思人,急念着召您回京才怪呢!”
这席话,蔡京听了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奉童贯若救星菩萨,忙不迭地声声谢个不停。心里想这“不就是仙公早已赐梦仙偈中之‘刻木铭心处,乘雷可升腾’的时机到来吗?看来我这家僮也大有长进了!”
他立即召来朱冲与其儿子朱面力,告其“乘雷可上天”的时机到了,把他半月前找到的江南珍贵千年名树黄杨木,已用一株做了自家的罗汉床和屏风案几,还剩三株一道弄来,连夜找来所有在苏杭的仙游雕刻工,赶快刻就已用黄杨木制作的罗汉床和屏风案几上的仕女人物图画,一并装运随童贯上京进贡徽宗皇帝。
徽宗皇帝看到后,果然龙颜大悦,一任触摸,反复玩味,爱不释手,睹不忍舍。由此而更加想念着“蔡爱卿”来,便借机把蔡京调回京城,并于崇宁元年6月升为尚书右仆射(右相),第二年正月,又升为尚书左仆射(正相)兼门下侍郎。至此,他已宰执天下大权,极受徽宗宠信。
话说回来,这次那朱冲、朱面力父子也因献宝树珍玩有功,受蔡京荐举褒奏,也深得徽宗激赏,父子都予封官授禄。从此后,黄杨木以及后来发现的海南花梨木等此类硬木家具便大得皇宫青睐,徽宗所到之处起居用具都喜用此类硬木制作的用具,也要有雕刻如蔡京那种“仙作”风格图案,所以,从此后它既成为当时“京作”之经典,也开“仙作”古典之先河。既是皇上喜爱,上下争效之,此风便风靡天下。以至为满足皇宫日益增长的需要,于从起初也不过叫朱冲集取黄杨木两三贡,每贡也就五、六种。至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起就越贡越多了。后来发展到每年送此类贡品者,“舳舻相衔于淮、汴,号曰‘花石纲’,渐为大患”。十二月,置应奉局于苏州,统管江南士贡和花石事,由朱面力总领之,由于花石贡有功而迁防御使,东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门。
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十二月,徽宗于京城景龙山筑土山,以像余杭(属今浙江省)之凤凰山,当时叫“万岁山”,后改名为“艮岳”。在此“御花园”中建七殿三十名阁,叠石为山,凿池为海,并专令朱面力广求天下奇花异木、珍禽异兽、佳果文竹、各种怪石以进,以充实其中。由是各地官吏豪夺渔取于民,士民家有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令士兵闯入其家,用黄封表识;如不能立即运走,使民自护之,民稍有不慎,即扣以大不恭之罪,搬运时则撤屋拆墙以出。有一回征得太湖巨石,高广四丈,载以大舰,挽以千夫,所经州县,凿河断桥,毁堰拆闸,截诸道粮运,旁罗商船,篙工、舵工亦倚势贪横,欺凌州县,数月方至京师。以至官逼民反,政和二年(公元1120年),浙江农民方腊以诛朱面力为名,率众起义,攻占杭州等六州五十二县之地。致使徽宗特派童贯前往镇压之,始知此乱起于“花石纲”之拢,才告终止进贡花木之事。
当然,以上这段只是插曲而已。不过,也正是其插曲,它从反面折射山徽宗朝硬木家具的产生及其风格形成的时代背境与历史发展沿袭之脉络及必然趋势。这岂非史家所言“往往无道之君,亦留有用之业”之谓也!在今天看来它于后人自有不无借鉴之价值。
尤其是在“丰、亨、豫、大”的奢侈风尚引领下,徽宗下旨令蔡京为其大兴土木,继“花石纲”后建艮岳御花园,内许多器物用具的摆设,不但是蔡京长子蔡攸亲自设计、督办、验收的,而且还有不少皇帝御用之桌、椅、床、柜、案几、围屏、挂壁等的形制与图案,还是蔡京亲自把关敲定,其关键处还亲自描绘、雕镂的。
今天的仙游人是看不到当时的实物了,可是今天的“仙作”古典家具,与其仙游的许多祠、庙、塔、桥、碑坊以及雕梁画栋、龙柱、藻井类文物遗存中,都无处不承传其脉络,流淌其血液,展现其风骨,闪烁其性灵。因为那时的文献名邦的“山高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的传统,已具有“十室九书堂”特征,和时有“佛国”之称的读经需要,使应运而生的印刷业形成规模,并催生了高度发达的雕版技术。以及诗书传家与雅好书画,已经蔚成风气,且世代相袭,以至于近现代的朱官登、林肇棋、李霞、李耕、黄羲等名闻遐迩的书画大师层出不穷。并且这些大师同时几乎都是雕塑与篆刻高手,而其画派传人,许英三、张英、周秀廷以及张斌、陈良敏、李清达等后昆无不能善雕刻。人民大会堂至今仍展挂有李耕、周秀廷绘画工艺精品。而今天,成千上万的“仙作”之工艺师们,大异于全国其它流派的,便是他们多了些文化底蕴和书画工艺美术的秉赋与能画、懂设计、善雕,更会组织生产和营销。难怪北京的赵设计师来仙考察后会说,他深感这里确具他处所无之“仙作”特点与优势。我听后确信如此高论无愧为知音者言!不信你看,远比蔡京早蜚声全国,现在又是那国家级与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万寿塔与三会寺的雕刻艺术和被誉为南戏活化石的“莆仙戏”中的“太师椅”等一应道具摆设,据传就是当年蔡京反复考察、观摩并用以吸收创作的“模特”,或按蔡京要求家戏帮工艺家参照其实际生活与宫廷内用具所仿制的。如蔡京中年所坐喜用无枕头的圈围式“太师椅”显得有气势;七十后喜用无圈围而有官帽枕式的显得高贵尊崇而舒适。后人多仿效之,故曰“太师椅”。以至今天民间祭祀等重大活动还不乏其用场。
其实,仙游的古典木雕家具不单在宋代如此独领风骚,在以后的岁月里,也并未被历史风尘所淹没。随其明代明成祖永乐年间派郑和七次下西洋,载回东南亚南洋诸岛国之名贵紫檀红木,更是开辟了古典红木家具的新路径,并达到了新高峰。而仙游作为与“海上丝绸之路”,出发点的大本营泉州毗邻,当然是得地利之便,领风气之先,使其品类形制与工艺水平都达到前所未有之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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