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军区政委蔡多文将军积十余年心血撰写的历史文化散文集《家的传说》，近日在花城出版社一出版，就走俏书市，好评如潮。作者用散文随笔的手法，对蔡氏起源三千年以来的历史人物和道德经典进行了生动记述和空灵写意，旨在通过研究剖析一个姓氏，弘扬我们民族的大文化，彰显先辈们的道德传统。

中国的姓氏学，不仅在中国文化的历史长河中，即使在世界文化史上，都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中华民族历经数千年繁衍不衰，在地域板块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却始终保持和维护了华夏大一统的格局。而今，遍布世界的数千万华侨，不管他们身处何方，对故国的热爱和向往都是一样的。于是，这便成为东西方的学者们探寻的一个课题：中国人为何具有如此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追根溯源，就在于华夏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传承民族文化血脉的形式，除了以国家名义颁布的典章制度以外，还有一个为世界各国所新奇和缺乏的文化现象，这就是中国的姓氏学。它用一种血脉相连的关系，把民族的文化传统和道德追求、处世哲学，用家教或家训的形式代代相传。使中国不同姓氏的家族和群体，都严格遵守一种共同的文化传统。在中国，不管你是生于北国，还是居于江南，不论你是长于东部沿海，还是扎根西部高原，不论你是饱学诗书的鸿儒，还是目不识丁的村夫，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多行善积德，少为害作恶，等等人生的道理，都信守不疑。其原因，是家训家教这种潜移默化的形式把真善美的道德标准渐渐演化成了一种人生准则。

中国姓氏俗称百家，其实早已两万有余。把任何一个姓氏单列细化，都是我们民族文化发展的缩影。每一个姓氏的发展沿革都象一条涓涓细流，正是这涓涓细流，最后汇成了中华民族文化波翻浪涌的滔滔江河。解剖一个姓氏，就像从微观学上来分析一个文化巨人的细胞，可以让人们更深刻地认知和更明确地珍爱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基因。从这个意义上说，蔡多文将军的这部以《家的传说》命名的历史文化散文集，其深远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个姓氏一个家族的狭隘观念。作者试图通过对蔡氏的纵向研究，进而折射和观照我们民族的大文化，而通过这样一种研究，进一步廓清传统文化中的优良和弊端，进一步完善和发展我们的文化传统，从而使我们的民族文化真正以强势的软实力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沿着历史的纵向研究一个姓氏，就象寻着一条线研究文化发展的走向。这样一条线又象一面镜子一样，折射的是中国历史的数千年风云。在这本书中，作者精心从浩繁的典籍中摄取了一个个有据可查的人物，一个个精彩纷呈的故事，表面看每个故事都与蔡姓相关，而其背后映照的却是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就像一串长长的五光十色的珍珠项链，象征着华夏民族的灿烂历史。通读下去，你会觉得，你品尝到的是类似影视一样的一幅又一幅的历史画面，如果说这是历史研究的一种新方法的话，那么这将是一次有意义的社会主义思想文化建设的新创举，是中国历史文化研究的新视角，是当代散文随笔创作的新思路。它把文学的可读性，史料的可靠性熔为一炉，用这种独具特色的形式来获取社会大众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系统认知，从而在审美阅读之后更自觉地坚守和传承。所以，无论对文学还是史学，它都具有多重意义。

《家的传说》，与其说是一部题材新颖、风格独特的散文集，倒不如更准确地说，这是一部用文学形式研讨的人性历史。沿着作者为我们开列的人物图谱，寻着历史发展的脉络，我们突然发现，从古至今的历史，表面看是一页又一页似乎重复的册页，其实它是有一条规律可循的，尊重这些规律，沿着规律前行，社会就发展就进步，违背了历史的规律，社会的发展就停滞就倒退。我们还发现，崇尚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是古今人们的共同观念。历史上，但凡那些心地善良，为人真诚，崇尚正义的正直之人，社会都深深地铭记他，把他视为人生的标杆；而那些弃善从恶、背信弃义的奸妄之徒，历史也往往留下他们狰狞的一面，视他们为社会的丑类。从这个意义上说，《家的传说》早已超越了一族一姓的传统思维，作者是通过一族一姓的文化发展，概括了一个民族。他是在张扬一种传统，一种道德；他是引导读者在认识昨天的同时认识今天和明天，在认识历史人物的同时认识现实人生，进而更好地认识自己。历史如源源之江水，每个人的人生伟大也好，平凡也好，都会化作一滴水融入历史之洪流，然而，这滴水却也有高下之分。

二

盛世著华章。在古代中国，文学才华成了检验官员才能的一项重要标准。中国古代刘汉、李唐、赵宋、朱明等朝代曾诞生过欧阳修、范仲淹等散文巨匠。今天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的新时代，文学才华同样能检验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我以为，作为领导干部碰上农民能讲五谷，遇上秀才会谈诗书，不是一件坏事。蔡多文不仅如此，作为军队一员将领，他在带兵打仗、研习兵法之余，追求散文写作至炉火纯青，使戎马军旅富有诗情画意，无疑是更高境界的人生追求。

一个长期工作在行政岗位上的领导者，如果还有一份这样的闲情逸致，能够写出令人认可、又津津有味的文学作品，说明这个领导具有更全面的素养。这样的领导更会热爱生活，善待部下，乐于思考，勇于探索，也更具有亲和力。一个人的才能总是显现在多方面的，只要他具备这种能力，他就不可能被繁琐的生活事务所埋没，岁月也不可能掩埋自己的某种才华。作为一种高境界的文化探寻，蔡多文借助于对蔡姓人物的脉络研究，他在探寻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

文学不应该忘记历史和政治。文学家更应当肩负起时代的义务和历史的责任，将一腔热血泼洒在文字当中。蔡多文在对历史的研究中，大胆取舍，巧妙开阖，在社会与历史、人格与道德、精神与信念的坐标上，十分准确、非常到位地勾勒出了许多历史人物形象。蔡多文说：我们不能把文学归结为“为政治服务”，但文学体裁中，却不能没有政治，缺了这一块就不完整，就会带来文学内容的柔弱。

文学不应该忘记乡土。那种氤氲于田园故里的氛围，是消失了好久的氛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氛围。现代人离开那种氛围或者被那种氛围舍弃好久了。当我们处于纷杂的城市之内，处于繁密的生活之中，我们总渴望某种失去的氛围，总想在诉说中传达自己的思考。在他人生旅途的读书笔记中，都通过文学的形式对生活和历史进行着哲学思考。多文将军的乡土情结，融汇在字里行间，他信手挥笔从乡间小路上走出来，乡间的泥土构成他最初的情感和认知，母亲似的河流，父亲似的山塬，衣袂似的炊烟，伙伴似的牛羊，成为他最初的灵感。阴柔的棉花，阳刚的瓷碗，具象的铁锨甚或飘摇的花布衫组成的文字，都闪着灵动的光彩。

文学也要防止味觉的变异。城市的餐桌上比较喜欢玉米饼、高梁馍、烤红薯，但尝起来总觉不如想像中的味道。想像中的是什么呢，是过去的那种乡土味。不知道是土壤的变异，还是水质的变异，还是种子的变异，还是我们自身味觉的变异，如今，城市与乡村的距离越来越近，而伤害越来越深。曾经清澈于童年的河流或许早已经干涸，袅绕的炊烟或许成了文物，文字中商品化的东西越来越多，一如我们吃到的怀旧食品。经过装修和加工的生活多了一种危险的悠适。

尽管蔡多文将军18岁就已经开始吃“皇粮”、上战场、当军校教员、做政工领导，不再种地作田，但他作为作家的情结却是一直不曾间断地紧紧维系在生养他的那片乡土上。《家的传说》不少篇章取景于乡土，写得最精彩和生动的，亦是乡土的人事景观。因为那是他人生最难忘的经历，那些文字与其说是写出来的，倒不如更确切地说，那是他质朴情感的一种自然流露。

我喜欢蔡多文将军文字中纯正的乡土味道。我们真的是怀恋那种浸染着乡土气息的东西，包括文字，包括情感。在他中正、雅致而不失大气和磅薄的文字中，草原是那么美好，边关是那么雄浑，古道是那么苍远，历史是那么厚重，政治是那么生动。在这样的文字面前，我们会感到人生的倦意在消失，生命的倦意在消失，这样的文字品出来的是人生真性情和生命真滋味。

三

不要疏远历史，因为历史给了我们无穷的智慧；不要忘记历史，因为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不要割断历史，因为否定昨天将失去明天。翻开中国历史，我们感叹辉煌鼎立的古国开篇，是人文始祖炎黄二帝高启了中华文明的源头；我们感悟黄帝的《黄帝内经》和他的妻子嫘祖养蚕缫丝推动了人类文明进程；我们感慨作为最古老文字的甲骨文，发展成“东方魔块”的汉字，造就了灵魂之舞的中国书法；那镂刻在山崖上粗犷的岩画和陶盆上的连臂踏歌，显示出文明古国灿烂的早期人体文化……历史养育了我们，我们无法超拔历史。因而在和平鸽振翅的今天，我们依然会洒泪注血地走向历史的红土地，去品味战争的残酷、生命的壮美，品味平凡的消逝和逝去的伟大。蔡多文将军的这些家史笔记，已不只是单纯的停留在颂扬或者批判上，而是希望以理性的目光透视人性的本真和人类的追求。
《家的传说》让我们找到了与祖先对话的另一种方式。我们的精神和视野由此开阔起来，空间的扩张使人变得自信，我们的生活也变得敞亮、舒展、高贵和优雅。实质上，任何一个作家的创作过程都是一种独特的阅读过程：你在发现中阅读，又在阅读中发现。阅读与写作成为彼此启迪的双向基因。你在不断的阅读中感到了一个全新的埋蓄于自我之中的世界。蔡多文将军所注重的正是这样一种智性写作的过程。然而，不论我们如何努力或采取怎样的技术手段，昨日的图像都不可能保持那曾经的完整。它只给我们一些断片，一些不可能将其拼接和修复的断片。一个完整的陶器已被时间击碎，一些碎片已融入泥土。我们隐约地可以在那些找到的碎片上辨认出一些饰纹，但已不知那制陶者的本意。它们只是以其从时光里提炼出来的美感摇撼着我们在现实生活里麻木已久的神经。它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甚至是诉说着某些极其重要的意义，然而我们的双耳在现实的喧哗里听不清那隐秘的言语。但丁在他的不朽著作《神曲》中曾发现了世界的残片。这意味着宇宙的根本秘密就像一本早已写成的书稿，它的散乱的书页从我们头顶上扔下来，它将在时空中飘出我们的视线。我们的阅读和写作，都不过是作为一些残碎书页的捡拾者和挽留者的活动——在我看来，世界不是向我们呈现那被我们捡拾到的部分，恰好是以一些碎片来告诉我们丢失了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把丢失的那部分找回来，才能显示出价值和意义。蔡多文将军在《家的传说》一书中所作的种种努力，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初衷。
某些时候，在我们的内心，昨天的价值大于今天。然而我们的感官却无时无地不感受到今天的巨大存在。只是，我们常常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迷惑不解，它的不清晰、不明确和不确定性使我们经常感到惊愕。往昔为我们提供了打开今天存放自己密约的保险柜钥匙，借助昨日的秩序，我们悉知今天秩序对于我们的意义；借助昨日的生活，我们寻找到今日生活的位置。那逝去了的事物为我们建立起一个巨大的坐标系，我们似乎可以在其间找寻到某一与我们紧密相连的函数。基于这样的理由，蔡多文将军在自己的写作中曾一次次将目光投向远古，投向历史，那些由文字记录下来的、也许带有戏剧色彩的事件。从那些发黄的、脆质的书页里，他翻开了一片埋藏着许多优秀传统和经典道德种籽的土地。
《家的传说》，让我看到了古远的人正在向我们张开嘴说话——那是昨日的语言，那是一些寓言式的讲述，或者说，那是关于现实的生活的隐喻。那就是说，我们从他在历史时光里所呈现的彩虹般富有魅力的人事叙述中，更能透视到人的心灵和超越世俗的人性原生态。古人们对自己进行行为价值评估时，智性胜于其可行性，观念和思想胜于其真实结果的圆满，天启的力量和自然的道德律令压倒了利益追求，崇高的、唯美的、悲痛的意义无处不在。因而在我们眼里，在21世纪的工业化、商业化的最大利益原则中，就常常显示古老事物的荒谬一面。因为古人并不重视效益——他们甚至以获取最大的效益为耻辱。这种尊重心灵并尊重由心灵衍生的价值的选择，就变得常常不切实际，却让今人肃然起敬。
《家的传说》抛开枯燥乏味的史料和狭窄庸长的族系之分，从一个广义的“蔡”字入手，反复触及棉花、油灯、家谱、陶瓮、炉火、野草、雾气、影像、青铜器……蔡多文将军不厌其烦地描述祖先的智慧、剖析历史的内涵、刻画人物的内心。书中的“家”，仅仅是一个折射点，通过它来思考中国古代文明的必然性因素；作者借用寻根问祖的心路历程极尽歌颂和感慨之能，深刻揭示了当代社会现象的历史谜底，是对“家”、“国”及其相关汉字的“重新擦亮”。蔡多文将军用他心灵触摸、语言描绘、叙述表白，努力释放着深匿在古老汉字内部的光亮。“……当爱变得博大，也就变得无言。当记忆负荷太重，便寻求静谧的深处。”作为一个生活在当代社会的军队将领，蔡多文对家的理解是沉重的，他在后记中说：“关注家的历史，某种意义上也许会让他减轻这种沉重。观察，思考，抚摸，是《家的传说》的一种理念和态度，因为祖先与我们接触的方式是静谧的，也必然要求我们在精神深处与历史接壤。”

蔡多文，湖南常德人，中国作协会员。现任广东省军区政治委员，少将军衔。是近年来较为活跃和具有一定影响的军旅散文作家。历任战士、排长、指导员、干事、教导员、大队政委、师政治部主任、师政委、驻香港部队副政委、广东省军区政委。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历史、文化和乡土散文随笔集《逆境中的人生之路》、《掩卷遐思》、《游目抒怀》、《乡情如歌》、《香江情韵》、《情系香江》、《人生悟语》、《讲坛随笔》、《家的传说》等10部近400万字。散文集《香江情韵》2004年获第十届全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家的传说》收录了江泽民同志的题词、金炳华同志的序言。《讲坛随笔》得到军委副主席徐才厚将军、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同志、贺龙的女儿贺捷生将军的批示、讲话和撰文赞扬。《人生悟语》被文学界称之为当代中国版的《歌德谈话录》，是一部由今人写作的当代中国人不可不读的新版《醒世恒言》,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